阿桥

the salt flats
AO3: driver_qiao

【芽光】不苦 9-11 Fin

9

几年后,肖佳想起第一次办巡演,自己像是运动会上闷头跑向终点的小男孩。同伴的呐喊,观众的喧闹,都按下暂停键成为模糊背景。而他站进长镜头里一直跑,一直跑。冷风剐蹭着灌进胸膛,也不能平息剧烈跳动的心脏。曲终人不散,他站在小舞台边缘,背对沸腾的高举双手的观众,向后直挺挺倒下去。像是用胸膛撞开红线。能不能被接住的忧虑,远不及刹那悬空的快感。像在飞。

独自奔跑原来这么爽,这么像滑翔。之前从未有过的自由自在,之后也不重复的忐忑新奇。走得跌跌撞撞的小男孩在练习起飞。

 

而郑光却并不愿回想起那次分别。说了不找,但随行小兄弟总不明就里地跟他说,豆芽现在在哪里做什么,豆芽怎样怎样。他依然被默认成,能找到豆芽的人。说不找的毅然决然,随着对方越跑越远,越跑越快,变成频频回头的优柔寡断。他那时还会等他,不自觉地等他。

那时豆芽迫不及待远走高飞的姿态,让光光觉得自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。

 

豆芽回到家第一件事,是到阳台看他新种的花花草草。一走了之后,豆芽看着安检违禁清单里的植物幼苗,一拍大腿,“操!我的花。”“别惦记了。” Killa回过头,“先看好行李吧。”

“下次养仙人掌拉倒。”豆芽一边给愧疚之情找了解决方案,一边开了门。一片郁郁青青。

他的花草活得好好的。南京没怎么下雨。有人浇水了。那个人有钥匙。不是我。

简单推理却让豆芽心里一滞。

他像挣脱什么逃开什么一样,一走了之,姿态潇洒。让花花草草自生自灭,让此地的暧昧黏糊自生自灭,让那个人自生自灭。但他们还活着,认认真真,花枝招展,还一副等他回来的姿态。

不用等了。你们都不用等了。到此为止吧。我会走得更远,更久,更频繁,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。不要站在我身后了。我倒下去,即使没有沸腾的高举双手的观众,也不怕了。

豆芽的目光越过枝枝叶叶,看向天空。他想抽烟,把胸腔里停滞的气体叹出去。

 

“我回来了。”豆芽拨了电话,一拨就通。

“哦。”光光接得敏捷,回答却疲惫又淡定。

“你帮我浇水了吗?”

“不用说谢谢。”光光在那一头好像笑了,“我做这些,不是为了让你说谢谢。”

豆芽没说话。他沉默着,把烟头摁进盆栽潮湿的土壤,摸了摸伸向他的绿叶,青翠欲滴。明明是自己发起的对话,却有些言不由衷。

“演出还好吗?”光光问。

“嗯。”豆芽说,想着要不要说一下自己太累又太亢奋,才没有路途中联系他。

“我知道演出很好。每首歌都唱得好,每一场都很燃很燥。”光光的声音听不出高兴或难过,只是平静地复述着,“就算Killa他们不跟我说,我也知道。”

“我其实想巡演结束后跟你说。”豆芽并不是在抗辩或弥补什么,更不是在炫耀什么宣判什么,他只是真心想打这通电话。虽然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。

“不用说对不起啦。”光光说,少年音色加上轻快语气。

“不说谢谢。不说对不起。”这回是豆芽笑了,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苦涩过。他无意识地揉着一片绿叶,汁液饱满,气味也很苦涩。“那是不是只能说再见?”

“我还以为自己会很难过。”光光似乎长舒一口气。不用找了,不用等了,到此为止吧。

“我还以为会当面跟你说。”豆芽也跟着呼出胸腔里停滞的气体。

“再见,豆芽。”

“再见。”

 

10

“要么你就先不去了嘛。”Killa一脸无奈,小情侣冷战,同场多难堪。

“没事。说到做到是传统美德。”豆芽边说,边挑着衣服。

演出已经定了下来。南京狮子桥步行街,Zebra酒吧。八月九日晚上。JonyJ这个名字,已经可以放在海报偏中间,挨着正中间的MC光光。

 

“他不是要唱他的《my city 南京》嘛那个屌样。”

豆芽站在studio门口,停下脚步。不是因为有人讨论他的歌,毕竟大把人讨论着。他认得这个声音。

“你跟他说南京话吗?他听得懂吗?”

这是杠头,豆芽的大学同学。正纯熟地说着依壁雕凿的南京话。

“他听得懂我也没必要非要说啊。我普通话等级比你屌高好吗。”

这是光光。

“是是是。您是电台MC。”

“曾经是。”

“诶对,你屌干嘛不干啦?我爸老说把我也弄进去。靠,肯定是你成天搞hiphop搞的。你非要播那傻屌的歌干嘛?”杠头踢了下椅子。

“操。我他妈的在自己电台播homie的歌不行啊?”光光端起了饮料。

“曾经是。”

隔着虚掩的门,光光和豆芽都噎了一下。曾经是你的电台?还是曾经是你的homie呢?原来这些都成了“曾经是”。

 

“你他妈这么帮他。他现在不是跟你翻脸了吗?唱了首歌牛逼大发了。”杠头说得有些痛心疾首,“我当初怎么对他,他现在又怎么对我?郑光我跟你说,他就不是我们一路的。家里有钱开奔驰是我的错哦?他没这种命就不要眼红。”

“豆芽也不是一直唱酒吧的命。”光光说。

“怎么不是?他搞什么巡演,你有没有背后帮他找人?有没有?就那屌样,场子都订不到。”

门的那边,光光没说话。豆芽站着,有些发冷。八月初的南京盛夏,他觉得冷。

“我操我操!之前他们说我还不信。”杠头音量提高了,开口前似乎倒吸了气,“你们不会真搞基吧?!”

“我操你别恶心我。”光光这次迅速否认,音量也跟着提高。

“那你干嘛帮他?做圣人还是财主啊?”

 

说是排练的studio,不过是酒吧后台小隔间。乱七八糟的歌声开始横冲直撞,淹没了门内的声音。

豆芽依然站在门口。下意识辨认各种声音。“七月份的尾巴,你是狮子座。八月份的前奏,你是狮子座。”软绵绵的歌声说红不红,却也传唱了几年。

到底要我怎么做呢?

电台播歌,参加巡演,拍摄MV,每一步每一步,哪一步是被那个人牵着拉着?巡演的每一场每一场,哪一场有那个人的暗中帮忙?豆芽不知道,也不愿意知道。明明一步步一场场地走向光明前途,他却好像依旧是那个,辛辛苦苦写了歌,唱不唱却由不得自己,酒吧驻唱的小男孩。

到底要我怎么做呢?

怎么不想红?怎么不想有钱有名有款有型?像唱狮子座一样参加综艺好了,打开门去抱住大圣人大财主好了。豆芽当然知道怎么做,他知道,但他不想,因为那太他妈难了。

七月的尾巴,八月的前奏,南京正值盛夏,他却觉得冷。

 

豆芽温柔的下垂眼,当时大概只有光光觉得惊人地明亮吧。光光注视过太多次这双眼睛,却一定会记得这一次。

他拉开门,豆芽站在那里。

豆芽眼睛明亮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,却不是愤怒不是痛苦不是什么激烈情绪,平静犹如隔岸观火。是啊,好像从来没有靠近过被温暖过,自己再努力,都像隔岸观火。

光光一定会记得这次注视。这是最后一次。

 

豆芽看了眼杠头,又转回目光,周身都是寒意。转身走了。

光光看着他的背影,外场歌声还在继续。

“相遇的时候,如果是个意外。离别的时候,意外的看不开。”

 

11

肖佳飞飞停停大半年,独自回到了南京。

“您去哪?我怎么导航不到啊?”司机笨手地点着屏幕。

“我导吧。”肖佳图清静坐了红眼航班,累得想叹气,递去手机,地图移动缩小,显示出路线。

 

北美,东南亚,几乎全中国。这些是他巡演过的地方。

徽园的音乐节,和西安成都海口的各种演出。

水西门到山西路,搬家搬到吐。

上海路的朝朝暮暮。

紫金山,莫愁湖。

南京禄口国际机场。他送走和迎接许多人,爱过的恨过的,想念着的,不想再见到的。他自己也曾离开,当时犹如诀别,却时隔半年又回来。

太累了。累得两眼昏花,到处是往事的鬼影重重。

“您做什么工作啊?挺辛苦的吧。”司机看了眼后视镜,乘客却好像睡着了。

肖佳头靠着车窗,窗外路灯划过,一幕又一幕。

苦啊,怎么不苦呢?

生存是苦。时间没有为我赖着不走是苦。病态地拔刀相向是苦,任感情千疮百孔死去是苦。怨憎会是苦。爱别离是苦。最苦的是求不得,他比谁都知道。

 

肖佳扶稳行李箱,才发现随手点的,竟然是上回的路线。他坑爹地回到了参加葬礼的小区。

他走到便利店门口,老板娘还在孜孜不倦地搓着麻将,“你好,能借个打火机吗?”

“哎呀又是你!”老板娘这次勤快地站了起来,“你上回烟钱没给哦!是你朋友付的。”

“我朋友?”

“对啊。那个白白净净跟你一起抽烟的小年轻。他说是你朋友哦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哎呀哎呀!年轻人不要太难过。那家人日子也照常过着呢。”老板娘递过打火机,思索了一下有文化有深度的句子,来安慰这个眼眶发红的年轻人。

“有什么苦的呢。人生长着呢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 

12

写下12只是因为我喜欢这个数字哈哈哈。

觉得自己蛮自私的,自顾自的写,剖开人家的伤心事。唉。成天站这种意难平的西皮。别人写的终究不算数。希望他们在自己的故事里开心。毕竟人生还长。

节目结束了一阵,我才点开《甜葡萄红眼睛》。那天早上照常穿过公园去上班,照常又晒又热,照常不开心。歌声响起前,哪里知道,其实是多么不同寻常的早晨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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